
弘扬新时代·笔绘新梦想
散文二等奖
作者:侯旭超
陇南市残联推荐
记忆里的蝉声
侯旭超
二十年前的家乡有一片杜仲树林。每到盛夏时节,繁茂的树林地里就会出现许多大拇指般大小的小洞,那些小洞会在一夜间遍及整片杜仲树林。夏季喧闹的蝉声,往往都是在那些小洞出现后的第二天早晨响起。也就是那一片蝉声给了我许多童年难忘的乐趣和记忆。
记得在我十二三岁时的那一年夏天,红扑扑的太阳下吹拂着凉爽的晨风,这时的早晨凉意丝丝,蝉鸣声声。就在这样一个早晨,我无意间看见邻居开药铺的大爷,手提一只装着东西的塑料袋,从那片杜仲树林里走出来。
展开剩余88%我便好奇地上前问道:“大爷,你提的是啥?”大爷说:“这是蝉蜕。”
“蝉蜕”?那时候的我浑然不知大爷所说的“蝉蜕”是什么?于是,我便充满好奇地问大爷什么是“蝉蜕”?弄那么多“蝉蜕”是做什么用的呢?
开药铺的大爷在我的追问下便一一告诉了我“蝉蜕”的来龙去脉。我这才从大爷那里得知,蝉蜕原来是从蝉身上退下来的壳,是一味很好的中药,而且还能卖钱。
当我知道这东西能卖钱后,我就问大爷他收不收?如果收的话我也去捡。大爷对我笑着说:“那你就去捡吧!捡来了我就收。”
听到大爷的话我心里高兴极了。于是我每天早上就兴高采烈地拿着塑料袋,摇摇晃晃来到那片蝉声四起的杜仲树林里去捡“蝉蜕”。
那时候,由于个头矮小,许多蝉都把壳退落在树的高处,我知道,如果不爬上树或者不拿长点的棍子往下捣,就只能在树林底下干巴巴地望着了,于是在进入那片树林前,就准备好了一根长长的竹竿,就这样我在一棵棵高大的杜仲下东张西望,仔细寻找着一只只蝉壳的下落。若发现一只树上的蝉壳时,便高兴得赶紧拿手里的竹竿捣落,然后捡起来装进准备好的塑料袋中,接着再寻找下一个目标。
从早上到中午的时间里,我穿梭在那片树荫密布的杜仲林间,仔细搜集着树上的一只只蝉壳。清凉的风一阵阵吹过,夜里刚退完壳的蝉,爬在高高的树枝上鸣叫着,清纯而喧闹的蝉声此起彼伏。直到我听见从远处传来几声母亲喊叫我的声音,我才知道已到吃午饭的时间了。
就这样,整整一个上午的时光,我收获的“蝉蜕”已装了半塑料袋。虽然收获不算多,但我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劳动和付出,能换取一点微小的收获成果,但已是我最大的满足了。我童年的光阴呵,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,才真正令我感到充满激奋和欢乐。
我在母亲的喊叫声中,摇摇晃晃地走出那片林子。回到家里母亲便问我干啥去了?一上午不见人,我拿出装着蝉壳的塑料袋边给母亲看边告诉母亲上午的行踪。母亲站在灶台旁看了看我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后,便笑着随口道“这娃一天能闹腾得很,捡那做啥。”
当我想告诉母亲捡来的蝉壳有啥用处时,母亲便接着又对我说道,桌子上有杯凉好的开水,叫我赶紧去喝点。听到母亲提醒让我喝水时,我才顿时感到从嗓子眼里有一种强烈的干涸感,开始迅速蔓延到口腔的全部,我急忙转身到桌子面前,端起那杯水就一饮而尽。母亲瞅着我渴急了的样子笑着说:“啥事把你忙得,连渴都晓不得渴了。”我仰歪起头来冲着母亲“嘿嘿”一笑。
吃过午饭后,炎炎烈日像一块烧红的铁球挂在空中,把六月的大地炙烤得一片火热。门前麦场边上那棵阴凉的柿子树下,聚集了许多借荫乘凉的人,他们有的已是吃过午饭来到这里,将疲惫的身子斜靠在树上,全然不顾身边人声的嘈杂,已在人群里打着长长的呼噜声。父亲也在树下同那些疲倦入睡的人们一样,把长一声短一声的呼噜打得震天作响。
而有的正吃午饭的人手里端着个大碗,也凑到树下来吃饭乘凉。这棵高大的柿子树,是村庄中午和傍晚独有的娱乐场所,夏天农忙的空隙间,村庄的这块地方常常是显得最热闹、也是最嘈杂的场所之一。
荫凉的柿树下,人们在午后安逸的休憩时光里,那些震天价响的呼噜声,和高声低语的说话声,以及吃面条发出的噗噗声,都是一种象征幸福的奏响乐。在这片混杂的乐声中,我听到几声蝉鸣从高空里传来,一同合奏起那篇幸福的乐响!
午后时光悄然转逝,热闹的柿树下已是寂静无声,只有那不知疲倦的蝉,还在撕心裂肺地鸣唱着夏日之歌。下午,我没有再去寻找蝉壳,因为我知道,在那片杜仲树林子里已没有了蝉壳,林子的蝉壳被我在整个上午间都已拾捡光了。如果想要再捡的话也只能等到过完一个夜,因为只有在夜晚才会有一些新的蝉,从土里钻出来爬上树去蜕壳,到第二天早上林子里的树干上,就会扒满许多蝉的空壳。
下午,我坐在村庄西面的大柏树下,等待开药铺的大爷回来。大爷是从很年轻的时候开始行医,一直在那个距离村庄四五公里外的地方开药铺给人看病。几十年如一日,他每天都是早上从家里步行几公里路去药铺,下午再从药铺里返回家里。在那条来回十多公里的山路上,无论是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,他那不快不慢的步伐从未停歇过。
这一天,太阳才刚刚西垂,我就看见远处的堡子梁上有一道身影出现。是的,我断定那是大爷的身影。因为他那不紧不慢的行走姿势,使村庄里的任何人都能远远地认出。我远远望着大爷的身影,时隐时现地出没在夏日稠密的树荫和丛草间,不一会儿的时间里,大爷一摇一晃地就出现在离大柏树不远的沙梁上。他胳膊上搭一件外套,另只手上夹一根纸烟边走边抽,他那一副神态飘逸而潇洒的样子,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。
当大爷看见坐在柏树下遥望着他的我,便老远地就冲着我扭起了他那年轻时扭过的秧歌,边扭边向着我走近,我顿时被他顽皮而可爱的洋相,逗得哈哈大笑起来!大爷见我被他逗得嬉笑不已时,便也兴高采烈地甩起了身子,三步一摇四步一扭地朝我走来。直到他扭到我跟前,一屁股坐在我身旁那块石头上,方才停歇住他的舞步。还气喘呼呼地对我问道:“你看我跳得咋样?”我笑着给大爷竖起大拇指说:“跳得好!”此时他也被乐得哈哈大笑起来!
一阵笑声过后,我便对坐在身旁的大爷说起,今天在那片杜仲树林子里捡蝉壳的事情。大爷听我说完后问道:“捡了有多少?”我说最多也就是个一二两吧。大爷说:“你一天能捡个一二两也挺不错的,那东西不太好寻,加上又不怎么压秤。”说着大爷就从他屁股上的裤兜里掏出两块钱给我,还说不管是一两二两,等下拿给他就行了。最后还说以后要是捡到的话叫我都拿给他。我高兴地拿着大爷给的钱答应道:“好”。
在我摇摇晃晃地回家给大爷取蝉壳的时候,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,暮色里的村庄一缕缕炊烟,正从各家的屋顶袅袅升起。阵阵晚风中飘散着令人熟悉的饭香味。经过打麦场时,麦场上几个小伙伴们正在嬉戏玩耍,他们将学校里憋了一天的拘束,都要在这个时候把他们该有的天性全都释放出来,每当在这傍晚时分,村庄里到处都是小伙伴们一片欢腾的喧闹声。当然,打麦场那喧闹声中也有我童年的欢声与笑语,如同夏日里热闹喧天的蝉声一样,都成为记忆中最难忘的声音。
回到家里时,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碌着,我一句话也没顾上和母亲说,匆匆进屋取上蝉壳就直奔而去了,当我摇摇晃晃地走下台阶,母亲则立在厨房门口冲我喊道:“饭都快熟了,还往哪儿跑呢!不吃饭了啊!”我回头应了一句:“好,晓得了!”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大爷家的方向走去。
在我摇摇晃晃地走到大爷家门口,准备要上台阶的时候,身体忽然失去平衡,啪地一下就摔倒在地上了,手里拿着的塑料袋中装的蝉壳也撒落一地,有的都被我摔倒的身子压得稀碎,我连忙爬起来,不顾疼痛地趴在地上把撒落一地的蝉壳,小心翼翼地往塑料袋里捡,看着一些被压碎的蜕壳时,捡着捡着心里就难过了起来,毕竟那是我一上午的辛勤收获。
这时候,正在屋里吃晚饭的大爷和大婆,他们仿佛听见了我摔倒的响动,于是他们俩就跑出屋外来,看见满身灰土的我正趴在地上,捡拾满地洒落的蝉壳。于是大爷赶紧跑上前来将我从地上扶起,随跟其来的大婆帮我捡地上还没有捡完的蝉壳。大爷一边扶我起来,一边拍打着我身上的灰土,并关心地问道摔疼哪里没有?我笑着对大爷说:“没有没有,我是从小摔着跤长大的,这点疼不算什么。”大爷摸摸我的头说:“这娃的身子可真硬邦!”
在与大爷说话的时间里,大婆已经把地上的蝉壳捡得干干净净了。最后,大爷跟大婆拿着塑料袋里那些破碎与完整混杂的蝉壳,回屋继续吃饭的时候,非要拉着我和他们一起去进屋吃饭。我没有进去,我说妈妈已经做好了饭,就等着我吃呢。然后我转身就往家里去了,在我摇摇晃晃地走远时,我听见身后传来大爷大婆异口同声地冲着我喊:“慢一点儿走路,别再摔倒了……!”这是一句荡气回肠的喊声,也是我所听到的最好听的喊声。直到我回到家吃过晚饭。在那一夜晚的睡梦里,也还飘荡着那久久不散的声音。
那个夏天过得很快,处处鸣叫的蝉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,村庄四周一片黯然寂静。我每天拿着竹竿寻找蝉壳的活动,也在蝉鸣消失后就此结束。而忙活了一个夏天的我,后来也不知真正收获了什么?自己辛勤捡蝉壳卖来的几元钱,也不知用在了何处?都做了什么?最后都无从追究。
而只有在那片杜仲树林子里,听着那声声蝉鸣的嘶叫,来来往往的穿梭,和东张西望地寻找一个又一个蜕落的蝉壳瞬间,都无比让一颗少年的心充满新奇和快乐,并把一段成长的经历深刻地印留于记忆深处。在以后的时光里还能津津乐道地回味,并且仿佛就在刚刚过去的昨天那样。这便才是收获的真正成果。
而今,我在远离故乡的城市,在一片喧嚣里,突然几声入耳清晰的蝉鸣从门外传来,那熟悉的声音瞬间揭开我记忆的扉页。那故乡的人和事,都在我久远的记忆里,以最初的样子重重再现。仿佛一切的一切,就在刚刚过去的昨天一样令人记忆犹新。
然而如今已二十多年过去了,当年开药铺的大爷和大婆都已双双离世多年。那片杜仲树林已早就不复存在,曾经的打麦场也被修建成广场,还有那棵高大的柿子树也不见了踪迹。时过境迁,人是物非。故乡的人和事都随着时间的变化,而改变了最初的模样。只有这夏季蝉鸣,还以亘古未变的声音,在故乡或异乡的枝头,鸣唱着引人追忆的歌谣。
来源:甘肃残联
发布于:北京市开源优配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